踏浪飞舟连载之三十

2023/3/20 来源:不详

一个初夏的夜晚,爽朗宜人,既没有春寒,又不炎热。天空高悬着银镜似的圆月,将天和地辉映成一片银灰色。一舟骑着单车,奔赴在去坝塘的路上,他风尘仆仆来到了坝塘村口,正要打听丁思甜住那家时,却碰上了她出到村口来散步。丁思甜见一舟来到,让她感到十分惊喜,她立即跑到一舟跟前,在他扶着车龙头的手上拍了一下,娇声地说:“总算把你盼来了。”

“前几天事情很多,没时间来,白天来你要在队上出工,只好选择晚上来,你不……介意……吧!”一舟有意将介意的话语拖长。

“你什么时间来,我都欢迎,快到我家去。”丁思甜边说边走,还给一舟做了一个“鬼脸”。一舟推着单车跟在丁思甜后面,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丁思甜的家。她家只有两间破旧的房屋,前面一间是灶屋摆着一张旧饭桌和一张床,后面一间是她爸妈的住房。她爸妈听见女儿领着人进屋来了,就立即从里屋出来。丁思甜急切地介绍:“爸妈,给我画画的倪画师来了。”

“伯父、伯母好!”倪一舟向二老打了个招呼。屋里点着一盏米粒大的煤油灯,房间光线灰暗,一舟从思甜爸妈的眼神里和脸上,看得出来他们对自己的来到是非常高兴的。

一舟欣喜地将画好的画给到思甜的手中,思甜和思甜爸急不可待地拿到煤油灯下去观看。思甜妈去倒了一碗水端给一舟后,就仔细地打量着他,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能画得一手好画,而且长得英俊帅气,虽然灯光微弱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的周正大器的五官和超凡脱俗的气质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她觉得他将一定会是一位有出息的青年,他的年龄与自己的女儿思甜相仿,她盯着一舟看心里乐滋滋的。正如有句俗语: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好、好,画得好!”思甜的父亲看到一舟给思甜画的画像,不禁叫了起来。这时思甜的母亲才立即凑过去看那张画,思甜的父亲立马过来握着一舟的手:“倪画师,你给小女思甜的画像,画得太像……太美了。”

“伯父,您就叫我一舟好了,您老是教美术的,可是我的老师。”一舟谦虚地说。

“倪画师,哦……叫一舟,你的画技和布局是达到了较高的水平,我虽是专业美术老师,但我画不出你这样有水平的画。”思甜父亲坦率地说道。

“伯父,我还年轻只懂一些画画的皮毛,今后还请您老多多指教。”一舟谦恭地说。

“一舟,你若要成为大画家,还得学习西洋画技,把国画之长和西洋画之长结合起来。我上次要思甜带给你那本《西方美术简明史》,你有空多研习,可能会对你画画有帮助。”思甜父亲说道。

“伯父,我会认真去读那本书的,谢谢您老舍痛割爱,将书给了我。”一舟十分感激地说。

“我已经是个没有希望的人了,若能帮助别人成才,我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感到欣慰啊!”思甜父亲伤感地说道。

思甜和母亲听父亲与一舟说来道去,而且说得思甜父亲伤感了起来。思甜母亲就忍不住插话说:“一舟,你画画这样有水平,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啊?”

“我父亲是县百货公司的会计,小时候是我父亲教我画画,母亲在家操持家务。”一舟如实地说。

“你在那里工作?”

“我在县卫星机械厂工作。”

“你这样优秀,又在工厂工作,又能画画,你今年多大了?”

“我二十五岁了。”

思甜见她妈还想问一舟什么时,她立即打断母亲的问话,对母亲说:“妈,您跟查户口一样,干什么嘛,他是好心来给我送画的。你问这问那的,走,我们出去走走。”思甜说着领着一舟出去了。

一舟起身说:“伯父伯母,我告辞了,以后我会常来看您们的。”

思甜父母便同声说:“好、好,一舟以后多来这里玩。”

思甜带着一舟出去了,一舟推着单车,思甜挽着他的手走在乡间小路上。月亮驱逐了灰暗的流云,露出它那银盆的脸,将银光从高空频频地撒射下来;映亮了山野、小路、一舟、思甜……天上的繁星调皮地向他们眨着眼,仿佛是对他们羡慕、妒忌、祝福……

一舟和思甜二人低头看路,默默无语地压在山间小路上。一舟来的时候本想有很多话要对思甜说,但见到了她,而又挨得这么近时,却又觉得无从说起了。思甜紧紧挽着一舟的手臂,她低着头等待一舟说话。一舟被她挽得心在扑咚扑咚的狂跳,仿佛能听到跳动的声音,他紧张地打破寂静说:“思甜,你……那天站在栀子花中真好看。”

“真的吗!”思甜松开他的手,抬起头看着一舟说。她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在月光下面更加妩媚迷人,两边嘴角往上翘,又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是真的,我给你画的画中都显示出来了。你若生在革命干部家庭,你一定能成为出色的文艺工作者。”一舟高兴地说。

“唉……”随着思甜的一声长叹,她脸上的笑容也荡然无存了。

“思甜,你别灰心,我小时候经常受别人欺负,我父亲‘四清’时被戴上‘破产资本家’帽子,我一家人也受到与你现在一样的歧视,我们也咬牙挺过来了。你要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一舟将心比心地说道。

“倪老师,谢谢你看得起我,并帮我画像和开导我。你家也曾被划为‘破产资本家’也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思甜好奇地问道。

“是,好在我父亲有恩于一个地下党员,他向上级反映才将我父亲的帽子摘掉。否则,我也与你一样是‘黑五类’。你以后别倪老师、倪老师的叫我了,听起来怪别扭,你就叫我一舟吧。”一舟认真地说。

“倪……一舟,我就不客气叫你一舟了,你说为什么要将人分成三六九等呢?口头上讲人人平等,而实际上等级分得特别森严。”思甜怨恨地说。

“为什么要将人分成等级,我想是为了好管理吧。你不要灰心,你年轻漂亮一定会有好日子来临。”一舟语气肯定地说道。

一舟的话给了她信心和希望,他们彼此都视对方为知音,他们的话匣子打开了,聊的话题越来越多,内容越来越丰富,他们已结上了姻缘三步曲的第二步——口缘。

月光、星光渐渐暗淡,已是夜深了,他们谈话兴犹未尽,一舟催思甜回家,丁思甜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一舟送她到了村口,才快速骑车回家。

一舟自从思甜送给他《西方美术简明史》后,他就认真研读,每看一段,他都用心记笔记,隔三差五他就骑车去思甜家,一是想见思甜,二是想去与思甜的父亲讨论画画。

丁思甜父亲对一舟的好学极为欣赏,他将自己对国画和油画的见解与一舟分享。他认为:东西方文化不同,故艺术的表现形式亦异。在绘画上,中国画重神韵,西洋画重形似。两者比较起来,有这么五个特点:

1.中国画中多用线条,西洋画中的线条并不显著。线条大都不是物象所原有的,而是画家用以代表两物象的境界。例如:中国画中,描一条蛋形线表示人的脸孔,其实人脸孔的周围并无此线,此线是脸与背景的界线。又如画一曲尺形线表示人的鼻头,其实鼻头上也并无此线,此线是鼻与脸的界线。又如山水、花卉等,实物上都没有线,而画家盛用线条。山水中的线条特别名为“皴法”;人物中的线条特别名为“衣褶”。

西洋画则不然,只有各物的界,界上并不描线。所以西洋画很像实物,而中国画不像实物,一望而知其为一幅画。盖中国书画同源,作画同写字一样,随意挥洒,披露胸怀。19世纪末,西洋人看见中国画中线条的飞舞,非常赞慕,便模仿起来,即成为“后期印象派”。

2.中国画不注重透视法,西洋画极注重透视法。透视法,就是在平面上表现立体物。西洋画力求肖似真物,故非常讲究透视法。西洋画中的市街、房屋、家具、器物等,形体都很正确,竞同真物一样。若是描走廊的光景,竞可在数寸的地方表现出数丈的距离来。中国画就不然,不欢喜画市街、房屋、家具、器物等立体相很显著的东西,而欢喜写云、山、树、瀑布等远望如天然平面物的东西。因为中国人作画同作诗一样,想到那里,画到那里,不能受透视法的拘束。所以中国画中有时透视法会弄错。

3.东方人物画不讲解剖学,西洋人物画很重解剖学。解剖学,就是人体骨骼筋肉的表现形状的研究。西洋人作人物画,必先研究解剖学。这解剖学英名曰anatomyforartstudents,即艺术解剖学。其所以异于生理解剖学者,生理解剖学讲人体各部的构造与作用,艺术解剖学则专讲表现形状。但也须记诵骨骼筋肉的名称,及其形状的种种变态,是一种艰苦的学问。但西洋画家必须学习。因为西洋画注重写实,必须描得同真实的人体一样。但中国人物画家从来不需要这种学问。中国人画人物,目的只在表出人物的姿态的特点,却不讲人物各部位的尺寸与比例。故中国画中的男子,相貌奇古,身首不称。女子则蛾眉樱唇,削肩细腰。倘把这些人物的衣服脱掉,其形可怕。但这非但无妨,却是中国画的好处。中国画欲求印象的强烈,故扩张人物的特点,使男子增雄伟,女子增纤丽,而充分表现其性格。故不用写实法而用象征法。不求形似,而求神似。

4.中国画不重背景,西洋画很重背景。中国画不重背景,例如:写梅花,一支悬挂空中,四周都是白纸。写人物,一个人悬挂空中,好像驾云一般。故中国画的画纸,留出空白余地甚多。很长的一条纸,下方描一株菜或一块石头,就成为一张立幅。西洋画就不然,凡物必有背景,例如果物,其背景为桌子。人物,其背景为室内或野外。故画面全部填涂,不留空白。中国画与西洋画这点差别,也是由于写实与传神的不同而生。西洋画重写实,故必描背景。中国画重传神,故必删除琐碎而特写其主题,以求印象的强明。

5.东方画题材以自然为主,西洋画题材以人物为主。中国画在汉代以前,也以人物为主要题材。但到了唐代,山水画即独立。一直到今日,山水常为中国画的正格。西洋自希腊时代起,一直以人物为主要题材。中世纪的宗教画,大都以群众为题材。例如《最后的审判》、《死之胜利》等,一幅画中人物不计其数。直到19世纪,方始有独立的风景画。风景画独立之后,人物画也并不让位。随着西洋画的传入,现代的中国画家在继承传统技法的基础上,不断吸收外国传入的绘画技法——包括素描、油画、水彩画等多种技法,大大丰富了传统中国画的表现技巧,有的画家在工具材料上也不断革新,把西洋画的技法巧妙地与中国画的传统技法融合在一起,无疑是中国画发展的一个方向。

一舟与思甜听她父亲对国画与西方画的特点对比,讲述得如此透彻。一舟极为佩服,他到底是专业的美术老师,才具备如此深厚的画画理论。一舟为了学到更多的画画知识,他就更加频繁地来思甜家。思甜自小受到父亲的熏陶,对画画的理论知识也懂不少,在绘画上也与一舟聊得来。他们年龄相仿,而且早就相互萌生爱意。他们的缘分已走进第三步——心缘;若未见到对方,都会在强烈的思念对方、迫切地想见到对方。正如一句古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在姻缘三步曲中已到了第三步——心缘。

在那个非常年代,革命是第一位的,男女恋爱被认为是有些资产阶级情调,因此,年青的男女即使在谈恋爱,大多数人都会遮遮掩掩,不想让这段恋情公之于众。一舟和思甜,彼此到了一日三秋的地步,但外界并不所知。

一天,一舟到厂里去上班,李厂长特地叫人到供销科来找到他,要他去厂长办公室一趟,他不知道李厂长找他有什么事,心里揣测着:是原材料出了问题,还是产品出厂出了问题,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推开了李厂长的办公室,李厂长见他来到脸上堆满了笑容说:“一舟啊,快来这边坐,李厂长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一舟根据他的手势坐了过去,等他坐定后,李厂长笑着说:“一舟啊,你好像有二十五六了吧,小伙子挺精神,现在还没有对象吧,怪我们做领导的对你关心不够呀。”

“我……我……”一舟急红了脸吱吱唔唔说。

“哎呀,你别不好意思啊,男大当婚嘛,所以我代表组织上给你介绍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可是个好姑娘,人品好,又勤劳,家里也是城区的,父亲是我们厂的老职工了。我们都觉得你是个好同志,因此我才代表组织给你做介绍哟!”李厂长笑着看了一舟一眼,也不容一舟说什么,就对着里面的办公室喊道:“李春香同志,你出来吧。”

话音刚落,从里面出来一个体型匀称,圆脸、短发齐耳的姑娘,显得精神、干练、利落……李厂长笑眯眯的对一舟说:“一舟,我来介绍你们认识下,这位就是李春香同志,”他转身对李春香说,“春香姑娘,这就是我常和你说起的倪一舟,这小伙子现在是我们厂供销科科长,平时多才多艺,上次你看到的毛主席宣传画就是他画的,小伙子很不错!你们好好聊聊,多多接触。不要辜负组织的期望哟!”

李厂长关心保媒,又说是代表组织,一舟与春香就不得不去相互认识和详细了解。虽然一舟心里早就有知音丁思甜了,但是对李厂长的的介绍又不好直接推辞,而且李厂长还要他不要辜负组织的期望。那时的人对组织非常敬畏,谁不听组织的话,随时可以收拾你,一舟心里为难极了。

李春香很中意一舟,主动约一舟看电影,主动到一舟家帮一舟妈做事情。通过慢慢的接触,春香虽没有思甜那样有知识和聊得来,没有思甜那样有气质和漂亮,但她也端庄大方,有职业女性之美,是位贤淑的好姑娘。

李春香常到一舟家,帮一舟母亲做这做那,一舟母亲对她也很有好感。在当时农村和城市有着天壤之别,农村户口和城市户口也是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一舟的母亲不得不为一舟着想,在她心中选择儿媳妇的天平,已偏向了李春香。

一天晚上,母亲把一舟叫到房里,她皱着眉头认真的对一舟说:“一舟啊,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很喜欢丁思甜的,她也很喜欢你,只是啊,这孩子虽好,但是个农村户口啊,你要知道……她是个农村户口……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只能跟母亲是农村户口,要想成为城镇户口,那就比登天还难了……你们也没有谈婚论嫁,早给那丁姑娘答复,不应该含含糊糊,别耽误了人家姑娘,也耽误了自己,你年纪也不少了。春香姑娘呢,性子比较强,但是也很能干,吃得苦,她比思甜姑娘更加好的是:她是城市户口,而且还有工作。你别怪妈势利,而现实的社会是这样啊,我们家的成分也不怎么好,妈就说到这里,你自己的选择做主吧!不过,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得想好了,免得到头来自己后悔!”

一舟听过母亲的这番话,似乎话里有话,既分析了问题,又暗示了自己。他明白母亲虽然喜欢丁思甜,但是觉得李春香才是更合适做她儿媳妇的人。其实自己心里又何尝不知道呢,现实与梦想,从来都难两全。再加上李春香是李厂长保的媒,这桩婚姻还戴上组织的名义,他就要无条件地去服从;况且,春香也是个好姑娘,她也真心实意地爱着自己。他心中婚姻的天平,自然偏向了李春香这一头,这里面既有“乔太守乱点鸳鸯谱”的无奈,也有受社会现实的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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