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活得窝囊吗
2023/3/28 来源:不详北京扁平疣防治医院 http://pf.39.net/bdfyy/bdfhl/210726/9231106.html
文/野草
前些年,斑竹沟大多数人都认为,朽木活得窝囊,快五十岁的人了,就从来没有雄起过,威风一回。
实际上,朽木自己也承认,自己这一生似乎很是失败,处处不尽人意。
那几年,就在离斑竹沟不远的地方,做些小生意,饱不着,饿不着的。老汉在世时,还时常念叨:要得富,生意套着农活做。
老汉的念叨终究是个笑话。朽木终是没有发达,反而,显得窝囊,也就是斑竹沟老话说的:操得孬球得很。
奇怪得很,斑竹沟人这些年,倒是换了个模式。大伙不再去关心谁谁谁如何如何,谁谁谁怎样怎样,大家都抱着各自的娃不哭,信奉一个牛尾巴遮一个牛屁股,操那份闲心干么?
只有一些上了点年纪的老人,时常还聚一块,感叹感慨今不如昔。摆些过去了的龙门阵。
比如说,生产队……哦,不,不,不!用生产队这个名词来表达,似乎有些不合适,过去是如此。
而今,这生产队就象个弃婴已换了好多次名称,先改叫社,随后又称村民小组,今又叫了社区,换来改去,的的确确让无数人无所适从。竟不知道自己生长生活的地方到底叫什么才好。
你说是不是像个笑话!是不是有点悲哀?
去!去!且管!不论改来换去多少名字,老年人或者就算年青人,往往对人表达,还是习惯地称自己生产队。
听着是不是有点搞笑?有点儿黑色幽默?
老人们讲哩,这斑竹沟生产队啦,谁家哪个娃比谁家那个娃大过年头,谁家女人比某某家女人先嫁斑竹沟三月零两天,那个谁又比那个谁怎样如何……
有些老人的记忆也确凿惊人,竟是记得朽木和乌二娘老三生于同一天,且朽木生于上夜,乌二娘老三生于下夜。按斑竹沟那些个约定俗成的说法,朽木和乌二娘老三算是老庚。
朽木和乌二娘老三,小时候,关系也算亲近。小孩子间的友谊,大多时候,也受家里家长左右影响。
朽木老汉是个盖匠。手艺算不上精湛。不过热心,肯帮忙。斑竹沟家家户户,都曾受到过朽木老汉帮助。
朽木老汉干活从来不偷奸耍滑,和生产队许多人关系也是融洽。只不过,朽木老娘随时戏谑男人,一辈子只晓得卖个老实沟子,没点子卵用。
只晓得卖老实沟子的朽木老汉,偏是喜欢吼干黄,提意见,从来,也不怕得罪人。一些人支使朽木老汉,伸手捉虱,朽木老汉才不管他好歹,认为别人支持自己,吼得更响。
经常吼黄提意见,让干部难堪。人家拿小鞋让他穿,受些许夹板气。朽木老汉全然不理,就是改不了吼干黄的德性。
朽木依稀记得,上小学四年级那年。有几个晚上,躺床上,分明听见老汉一声接一声叹息,过去,朽木就没听老汉叹息过。朽木也搞不明白,觉好睡得很呢。迷迷瞪瞪的,咋看见老娘坐在煤油灯下,一边呼呼啦啦地纳着鞋底,一面又时不时抹眼泪。
老娘一年到头,几乎每个晚上,都把煤油灯挂在蚊帐上,煤油灯的黑烟把蚊帐熏得又黑又脏,老娘也无暇顾及,一大家子的鞋子全靠老娘一双手一针一线。
朽木和几个姐姐,还围老娘身边,缠着老娘教儿歌:大月亮,小月亮,哥哥起来学木匠,嫂嫂起来打鞋底,婆婆起来舂糯米,糯米香,请大孃,糯米臭,请大舅,大舅吃了不咳嗽!
朽木哪曾见过老娘掉眼泪?吓得不轻,又不敢问老娘,也不知该怎么样问老娘,隐隐约约的感觉,将有啥不幸降临。
和朽木关系一向密切的乌二娘老三,近些日子也和朽木疏远。去先锋生产队上学的路上,朽木叫住乌二娘老三,追问他这些日子到底是咋个回事?咋无缘无故和自己就疏远了呢?!
乌二娘老三倒是痛快,直接了当地告诉朽木,他老汉警告他们兄弟几个,少和朽木来往。
朽木老汉在生产队吼乌二娘男人干黄,说他当个生产队保管员,把保管室的粮食偷回家去,吵着吼着要生产队撤消乌二娘男人保管员职务。
乌二娘老三对朽木讲,你老汉吼干黄,把一个生产队的人都得罪得差不多了,生产队男人都商量着收拾你老汉,给你老汉扣顶帽子,送去劳改呢!
朽木也算聪明伶俐,知道这扣帽子不是个小事。便是十分迷茫,仅仅是老汉提了原本应该是问题的意见,就要遭报复吗?
星期天,朽木去斑竹沟马桑坪扯猪草。鲁拐子的女娃丹和朽木一块玩儿。
斑竹沟人都知道,鲁拐子在这斑竹沟就如同影子或是空气,老实本分,没个亲人,甚至也没个亲戚。
斑竹沟一些老杆子老头还记得,当年,鲁拐子才十来岁时,妈老汉就双双离开了人世。鲁拐子完全凭着求生的本能在斑竹沟长大成人。个中滋味肯定难以言说,即使八九十岁的老杆子老头也讲得唏嘘不已,掉下泪水。
鲁拐子三十多岁了,还没娶女人。鲁拐子自己也说,他就是他阿婆生下的一个寡鸡蛋,反正,过一天,算一天,这世界,有我拐子不多,没我拐子也不少。
结果呢,三十八岁这年,鲁拐子就走了个桃花运。一对父女在斑竹沟乞讨,斑竹沟善良的朽木奶奶,见女子可怜,十七八岁年纪,虽说反应迟钝,脑子不大好,倒也周正,就帮忙撮合着和鲁拐子成了一家人。
女人的老汉挥泪洒别女儿,从此以后,浪迹天涯,再没有回斑竹沟找过他的女儿,女人也从没有对人讲起过她的老汉,父女俩象谜一样。
拐子四十岁,当了父亲。第一次生孩子,两口子不知道该怎样迎接小生命。
那年代,斑竹沟妇女生孩子,基本上都是在家里,随便找个女人接生即可。
鲁拐子紧张得不得了,看着婆娘因为阵痛在床上翻滚呻吟叫唤,吓得手足无措,抱着婆娘大哭不已,他怕他的婆娘因为生孩子死去。互助大队曾经有因为生孩子难产,女人死去的事件。眼看孩子就快出来了,鲁拐子这才想起应该赶紧叫个人来帮忙。
朽木老娘正在生产队干活,听鲁拐子叫得急切,也是吓了一大跳,把手头的农具往地里一摔,飞奔回家,拿起一把剪刀就奔鲁拐子家里。
那时的孩子或者都命贱。朽木老娘用她剪布头的剪刀,给拐子婆娘剪断脐带。让鲁拐子烧好热水,把孩子身上擦拭干净后,用一件鲁拐子婆娘的破棉袄把孩子裹好,放在鲁拐子婆娘身旁。拐子婆娘茫茫然盯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小生命。
有了孩子的鲁拐子,一天天笑呵呵的。把别人的讽刺挖苦也当赞美。就是高兴,说不出道不尽的高兴呢。
别看这鲁拐子道精不憨的,有时,也会自己调侃一下,原来,老子真以为,老子就是我阿婆生的个寡鸡蛋,看来,老子才不是呢。
两口子高兴归高兴,可惜,不会饲弄孩子,丹一天天长大。一年到头,不管冷热,都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周身都脏兮兮的。
丹的胸前满是残汤剩水的痕迹,两只袖口全是鼻涕口水,一身上下老是散发出馊臭味,老远就让人皱眉头掩鼻子。乌二娘几个儿子,时常欺负丹,丹经常守着乌二娘几个儿哭。
别看鲁拐子婆娘脑子不太好,也是护丹心切,每次乌二娘儿子欺负丹。她总是不分青红皂白,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个耳巴子把乌二娘几个儿子搧得鼻血长流。
乌二娘几个儿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小小年纪个个都扯五扯六的不怕事,还爱惹事生非。几个娃晓得,鲁拐子两口子在这斑竹沟说不出话,甚至连个亲戚也没有,更是没把鲁拐子两口子放眼里。
鲁拐子婆娘搧几兄弟耳巴子,人家就专门和鲁拐子两口子作对。不管两口子如何样看着女娃看着丹,只要稍些微疏忽,丹就被乌二娘几个娃欺负。尤其是乌二娘老三,看着诚实一副老好相,背地里一肚子坏水坏主意!
朽木在姐弟几个里,排最小,打丹会讲话那天,鲁拐子就让丹叫朽木哥哥。一来丹是朽木老娘帮助接的生,二来嘛,朽木也确乎比丹大一点。
在斑竹沟,比朽木小的孩子还有一大帮。个个叫朽木都是直呼其名,从来没有一个孩子叫朽木哥哥。每次,听着丹脆生生叫哥哥,朽木就无比欢喜。
许多时候,乌二娘几个儿子欺负丹,朽木就无比恼怒,尽最大努力保护丹不受乌二娘几个儿子欺负。
朽木把猪草扔进背蔸,丹也把扯下的猪草扔朽木背蔸里。
鲁拐子从来没有喂过畜牲,自然,不用扯猪草。再说,鲁拐子两口子心疼女娃心疼丹,不让丹干些家务,丹就有好多时间和朽木一块玩儿。
丹告诉朽木,也不知咋回事,这几天晚上,乌二娘男人和生产队长都来她家找她老汉。说啥要她老汉在一张纸上按手印,并说要收拾你老汉,他们还说生产队好些人都按了手印。若是你娃不闪眼,别怪我们不客气!到时候,连你和朽木老汉一块整!
鲁拐子这辈子吃的就是受气饭,早已习惯了。况且,鲁拐子从来也没个立场,基本上,人家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斑竹沟人也不把鲁拐子当回事,今个倒是需要鲁拐子凑个人数。
今天,鲁拐子不知发了啥神经,罕见的给生产队长和乌二娘男人雄起,他直接了当的问生产队长和乌二娘男人:人家朽木老汉说的是假话?冒犯了你们!你龟儿两个心里没个鬼,虚人家过锤子!做人嘛,要讲点良心哈,人家朽木老汉打霜下雪还给你龟儿两家盖草房!咋的,人家就说了几句话,就要把人家往死里整?龟儿子还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还要收拾老子?收拾好了,把老子婆娘娃儿全抓去关起,抓不进去,就是他娘的脚猪日出来的!
生产队长和乌二娘男人,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鲁拐子平时三句话都抖不伸展,今日里不仅整这么一大段,还那么慷慨激昂的模样!生产队长和乌二娘男人尴尬不已,也恨不得甩手就给他鲁拐子龟儿子几耳巴子!
两个男人气得要死,噎得难受。又无可奈何,这龟儿子是万万搧不得的,若是不计后果,一耳巴子摔过去,他那个道精不憨,道疯不颠的婆娘跑出门去,跳脱裤子,惊呜呐喊还不打爆天么?
生产队长和乌二娘男人哑巴吃黄连。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能暗中进行,哪儿见得阳光?
事后,朽木老汉听儿子讲,鲁拐子不仅没按手印,还痛快的大骂生产队长和乌二娘男人,半饷没开口。
朽木老汉和鲁拐子是出生于同一个年代的男人,在斑竹沟生活了半个多世纪,遗憾的是,朽木老汉也和绝大多数斑竹沟人一样,瞧不起道精不憨的鲁拐子,只是,朽木老汉从来没有因为瞧不起而欺负鲁拐子罢了。
朽木老汉要挨整被收拾的事,在斑竹沟闹得沸沸扬扬,正如生产队长和乌二娘男人所言,生产队很多人都在队长和乌二娘男人鼓动下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朽木老汉挨整,被收拾。看起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朽木老汉就是想不通搞不明白,每次开个会议,大小干部不都一再强调提意见吗?还口口声声宣称: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自己正大光明的提意见,却要遭殃遭打击报复?莫非,所谓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原本就是一句骗人的鬼话!
却说正在这关健时候,斑竹沟生产队苟大娘家,住来了一位上头派下来的工作组人员。这工作组人员和斑竹沟社员同住同吃同劳动,一点不摆谱不摆架子。据说,人家来头不小,是县法院的副院长,要是在古代,这可是青天大老爷啊!
副院长栽秧打谷,犁牛耙地都算得上行家里手,深得斑竹沟男男女女喜爱和拥护。
朽木老汉犹豫了好几天,才鼓起舅子那么大的勇气,找到副院长,声泪俱下的把自己的遭遇向副院长倾诉!副院长听罢朽木老汉倾诉,很是震惊,拍案而起。
第二天,就要求生产队长召集所有社员开一次群众会议。会上,副院长义正辞严的批评了生产队长和乌二娘男人的错误行为。并且严肃的指岀,生产队长和乌二娘男人这种行为应当属于犯罪。
生产队长和乌二娘男人听说自己这行为属于犯罪,吓得瑟瑟发抖。会上,当即撤销了生产队长职位,乌二娘男人也不再担任保管员。
最后,副院长还表扬了鲁拐子,说他是个有立场观点的好同志,大家应当向鲁拐子同志学习。
副院长这一表扬鲁拐子,斑竹沟人就哈哈大笑。鲁拐子脸红筋胀,不知所措。在他半个多世纪的人生里,除了白眼讽刺挖苦,还是白眼讽刺挖苦,记忆中,所有的日子全是一言难尽的苦痛和辛酸。
朽木老汉经此一劫,彻底变了一个人,斑竹沟人再也听不见他吼干黄提意见了,成天紧紧的闭着四个板牙,象个哑巴一样。老汉的沉默让家里气氛很是压抑。过去,朽木还爱说爱笑,学校组织学生参加大队召开的批判大会,朽木还代表学校上台发言,带头呼口号。
看着老汉沉默的神情,朽木也不敢说话,终是变得有点笨嘴笨舌起来。笨嘴笨舌的朽木,如今也根本不喜欢和乌二娘几个儿子交往。基本上独来独往,丹和朽木合得来,丹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喊得自然。
老汉时常神情严肃的告诉朽木,离丹远一点。鲁拐子两口子养不出好女娃,那样的人家岀不了好女娃,即使丹是个好女娃,就冲她妈老汉那模样,也得离丹远远的。
朽木才不管老汉如何样的告诫,悄悄和丹一块玩儿,上学时,不管谁先出门,必定会在斑竹沟外小河边上等着,而后,一块去上学。
在斑竹沟一众孩子里,乌二娘老三特早熟,对男女之事也有所了解。过去,老是欺负丹。看着丹一天天长大,竟出落得水灵惹人爱怜。暗自喜欢丹,希望丹能和他一块儿上学,一块割草放羊,丹对乌二娘几个儿子,历来反感,根本不理不睬。
乌二娘老三很恼火,小小年纪就知道如何处心积虑去算计别人。他和两个哥哥商量收拾朽木,并把朽木搞臭,这种伎俩几兄弟和他们老汉一模一样。
晚饭后,象往常一样,朽木拿出书本放在吃饭的四方桌上,准备写作业。老汉格外庄重严肃的叫住他,朽木好生奇怪,老汉咋会这么庄重严肃?朽木打了个冷颤,老汉今天是咋了?
老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问朽木,到底和鲁拐子女娃丹发生了什么?
朽木瞠目结舌,从老汉嘴里嘣出这样的问题,的的确确让朽木意想不到,无比尴尬手足无措。
老汉见儿子窘得一踏糊涂,脸红了个脖子上。只当朽木和丹发生了啥见不得人的事来。眼睛里瞬间喷出火来,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喘着个粗气,提起个耳巴子,劈头盖脸的就奔了儿子过去!
朽木一下子明白要挨巴掌,眼见老汉巴掌已到眼前,一拧身象条泥鳅样从老汉身边穿过。老汉一耳巴子落空,红了眼睛,紧接着又一耳巴子搧出来。
朽木见躲不过,也是急中生智,一把抱住老汉手臂,哭喊着:爸爸,你听我说啊,我和丹啥子事都没有,都是乌二娘几个儿子乱说的!
朽木一五一十的告诉老汉,自己天天和丹一块上学,到马桑坪扯猪草。乌二娘几个猴儿老是欺负丹,你又不是不清楚。这几年,丹长大一点了,乌二娘老三四处对人讲,他喜欢丹,希望丹能够和他一块上学割草。丹不买他几兄弟的帐,并且十分讨厌几兄弟。
乌二娘几个猴儿就在背后造谣污蔑我和丹。爸爸,你也清楚,丹在斑竹沟有多可怜,她老汉老实一辈子尽受人欺负,老娘脑子有问题,连个稀饭都不会做,丹从小也受人欺负。我从来没有欺负她,把她当做妹妹,我们都清清白白的啊!
朽木老汉这些年来也是十分压抑,听儿子这么一说,长长的叹口气,不过,仍是严厉的告诉儿子离丹远点,越远越好,鲁拐子那个家庭就是个碳圆,烫手得很啊。我不希望,这辈子和鲁拐子有任何交集,哪怕半点儿也不行!
朽木告别学校,回到了斑竹沟,成了一个人民公社社员。就在这年,斑竹沟和全国大多数地方一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面对变化,老汉表现得无所适从。一天天似乎都慌慌然,一副天将要塌下来的样子,半夜时分,老汉儿还独自梭下床,打开门去外面闷头抽它的叶子烟,朽木很不解。老汉干嘛如此胆战心惊呢?
你看人家乌二娘男人和生产队几个社员跳的多高,喊得多凶。把斑竹沟那口历来属于集体的深水堰塘,承包下来,成了他们几家的堰塘。堰塘,曾见证了斑竹沟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有几晚上,朽木起床小解,听到老汉在外面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世道咋就变了呢?变了呢?!
不错,变了,变了,一切都变得和书上描绘的不一样,朽木十分迷茫,十多岁的小伙子也开始审视自己,思考自己的命运,难道,或者说?自己这一生也就只能沿袭父母的脚迹?老死在这斑竹沟吗?或许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乌二娘老三和朽木截然不同,初中毕业后,一天都没有下地干过农活,因为两个哥哥都跟着他舅舅在混,乌二娘娘家弟弟在当地,可是一位红人,关系广泛,手眼通天。钱整的多得不得了,用来烧开水喝都烧不完。
乌二娘弟弟承包了十几辆军车跑运输,几个儿子也跟着他舅舅操社会,操得风生水起,老三初中一毕业,根本也是无心农活。加入舅舅的队伍,跟着舅舅吃香喝辣。
乌二娘男人在斑竹沟,时常唠叨一句口头禅,而今世道,就是乱整乱发财,乱整乱发财的呢!自然乌二娘几个儿子,也只不过是跟着舅舅混口饭吃,全仰仗他舅舅鼻息。
几个儿子也没有潇洒多久,不知咋个回事,乌二娘弟弟好端端的就翻了船。据说,用了差不多半车钞票,才保住了性命。小命是保住了,也成了个阶下之囚。
有道是树倒猢狲散,没有了追随者的乌二娘老大老二开始自立门户,当起了大哥,在斑竹沟互助大队拉起队伍,是吃铁吐火屙秤砣,一时间搞得斑竹沟互助大队鸡飞狗跳,许多人感怒不敢言,对兄弟几人切齿痛恨,又无可奈何,朽木时常听见老汉儿感叹:变了,这天真是变了哇!
丹初中毕业后,以很是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重点中学。丹在这斑竹沟还是第一个考上重点中学的孩子。
许多人羡慕嫉妒的不行,拿话讥讽鲁拐子,拐子也弄不明白,重点中学意味着什么?听别个讥讽自己,一如以往般憨兮兮傻拙拙讨好人的对别人笑,要不就天一句地一句回答些不着边际的话。
那些羡慕嫉妒的人又纷纷摇头叹息,唉,这女娃太可怜了,咋就生在了鲁拐子家呢?
念高中自然不比念初中,吃住都在学校,其基本上一个礼拜甚至更长时间回来一趟,既然是吃住在学校。生活必须开支,肯定是少不了的。
别看鲁拐子人不太咋地,饲弄点小小菜菜的,倒是很在行。丹考上重点中学后,鲁拐子就开始种些小菜给丹交生活费。逢场天,两口子把小菜背到集市上贩卖,天气暖和,倒还不算啥,要是冬天打霜下雪可就惨了。
鲁拐子手指手背手掌到处都是血口子,洗小菜血口子进了水,火辣辣的痛。晚上手放进被子里,也是疼得睡不着。即便两三毛钱一盒的螺蛳油或者百雀羚,鲁拐子也舍不得买来滋润伤口。一分一文都得用在刀口上,皮肉上这点痛就先扛着吧!
丹终究没有考上大学,鲁拐子两口子十分失望,原本以为自家鸡窝里会飞出一只凤凰,唉,结果,鸡终究是鸡,是无论如何也变不了凤凰的啊。
其实呢?即使丹考上了大学,鲁拐子两口子也根本无法供养,与其如此,没有考上大学不也是好事么?
丹躲在自己家稀烂的草房里,十来天没有在斑竹沟人面前露过面。斑竹沟有些风言风语,说这女娃想不开,在家里,哭闹着上吊呢。
朽木自丹考上高中后,丹每次回家拿生活费,大凡都会和丹碰上一面。朽木每次都毫不例外的鼓励丹加油,努力学习。给妈老汉争口气,妈老汉这辈子太苦太难。只有你好好念书,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妈老汉才能够扬眉吐气,挺起胸膛,别人也不敢再小瞧二老。
却说这朽木,每次给人家打气鼓劲,自己分明也是脸红。当初,自己咋就不努力,也让妈老汉扬眉吐气呢?自家姐弟好几个,一个高中生都没有,妈老汉在斑竹沟活得象条狗,一辈子都在挣扎哀号!
上高中的丹,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难怪当初乌二娘老三处心积虑的讨丹欢喜。
丹每次都是认真的听朽木说话,眼睛紧紧的盯着朽木,哀怨的目光惹人爱怜,惹人爱怜的眼睛里闪烁着朽木看不透的光芒。
丹自己就红了脸,朽木看见丹红了脸,心里便突突乱跳起来,把目光瞟向丹,丹害羞的避开朽木的目光。
朽木老汉老远瞧见儿子和丹在一块说话,早已唬了个老脸,大声武气的咳嗽几下,朽木自然清楚老汉的意思,冲丹笑了笑,有些魂不守舍的下到地里干农活。
丹盯着朽木的背影出神,脑子不太好的老娘瞧着丹盯着朽木背影发愣。脸上泛岀憨兮兮的笑,指了指女娃,又指了指朽木。丹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根,瞪了老娘一眼,一趟子跑回家,拿起一本书,怎么也看不下去。
丹的落榜也让朽木十分痛心惋惜。丹若是复读一年,说不定能考上个好大学,前程无限,现实是,以鲁拐子两口子的条件,是绝对不可能让丹复读的。丹,將何去何从呢?
连续多天没看见丹,朽木空空落落的,又不便直接去她家里,朽木暗自着急担心。
下午,去马桑坪地头干活,凑巧,妈老汉没在一处,朽木正干得起劲,鲁拐子两口子也来马桑坪干活,两家的地挨一块。
朽木和鲁拐子东一句,西一句扯些闲话,终还是稳不起,直接问丹这几天都怎么样了?
斑竹沟许多人都看得岀,鲁拐子两口子虽不受人待见,却是毫不掩饰对朽木的喜欢。朽木也分明感觉到了来自丹妈老汉别有深意的目光。
朽木碍于老汉时时刻刻的告诫,不敢面对鲁拐子两口子的目光,还有意无意回避两口子。
两口子见朽木问起女娃问起丹,丹脑子不好的老娘先自叹了口气,说女娃这么多天来,饭难得吃上一口,话难得说上一句,天天就躺床上,望着个烂草房痴痴呆呆出神,也不知道女娃咋想的,看着女娃那样,就让人无比揪心啊。昨晚,女娃还问我们,这几天都看见朽木没有?朽木都在干些啥子嘛!
朽木很是吃惊,丹的老娘平素说话都不连贯,往往天一句,地一句不着边际。今一提起女娃提起丹,咋就象个正常人一样?
朽木听丹老娘这么一说,心头沉了一下,告诉丹的妈老汉,自己还不是一天天在地里干活,每天晚上,都到河边上逛逛,看星星看月亮。
吃罢晚饭,待妈老汉上床休息后。朽木悄悄梭出门,来斑竹沟河边上,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静静的盯着满天繁星,心头无比紧张忐忑。
夜很静,连个虫子的鸣唱也没有。朽木挠起衣袖,看了看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已九点过,斑竹沟人基本上都上了床,好些人或者已进入梦里。只有,少数那么几户人家,还守着个十二吋黑百电视看得津津有味如醉如痴。路上,偶尔也会有人走过。黑夜里,各自防备,侧着身子伸长脖子互相打量防范。显得滑稽又好笑。事实上,基本上都是彼此熟识的人。
终于,寂静了。时间也停止了一般。朽木一下子莫名其妙的烦燥,摸索着捡起来一块泥团,低沉的吼了一声,奋力把泥团向河里扔去,河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响声随即传很远。
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过来,朽木心跳不已,两个年青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朽木搓着手不知如何开囗,丹也是闭着板牙不开腔。
僵持了一会,朽木才有点语无伦次的开了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我已等了你很久……
丹静静的听着朽木往下说,朽木却没了语言。
丹明白朽木说不出个所以然,自己开了口:朽木哥哥,我知道,你故意告诉我娘说你每晚都来河边上逛逛,是让我来和你说话。朽木哥哥,你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