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醒悟小小说

作者：暮紫

蓝慧珍不爱她男人，从打第一天嫁给他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喜欢过他。

她记得那年她刚满十八，要嫁的这个男人二十七，她哭，她闹，她娘瞅着满屋子破锅破灶说：闺女啊，娘知道你不愿意，可是活命要紧啊，那人赖好是个工人，能吃饱饭，跟了他吧。

蓝慧珍就这样嫁给了这个大她九岁的大男人。

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蓝慧珍从水灵漂亮的大姑娘变成了一脸皱纹的老太婆，他的大男人也死了，看着他冰冷僵硬的身体，直挺挺躺在自己家里，蓝慧珍哭了，她从她的心底哭嚎出来……

她的哭声里包含着委屈，悔恨，和对命运的抗争，还有隐隐从心底升起的一丝悲悯和羞耻。

十八岁那年，她蒙着红盖头从五十里外嫁到了大男人家，那时她什么都不懂，晚上人群散去之后，大男人红着包子一样的脸庞痴痴地望着她，她蜷缩在土炕角落里不敢抬头。她从眼角的余光扫视他，心里万马奔腾，“这就是俺男人，俺一辈子就和这个男人一锅里吃饭，一个炕上睡觉？”她心里想，但是直觉告诉她，她不喜欢他。

男人不仅长相皱巴，说话做事都皱巴，有时甚至连一句囫囵话都不能利落地说出来，他做事更差劲，永远是个配手的配手，他干的工作少了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慧珍是个利索人，亭亭玉立白白净净的大个子，他们俩不用说话，单是站到一起，就是天大的不合适。

洞房花烛夜，慧珍拉过来一条被子和衣躺下，大男人就一点点地往她身边凑，慧珍大喊一声，大男人就立马缩回到自己的位置，慧珍目的达到了，但是她从心里更鄙夷这个吃了鼻涕屙浓的男人。

日子久了，终归是夫妻，他们到底还是做了那事，慧珍有了身孕，紧接着生下了一个孩子，女娃。有了孩子后，慧珍精力全部放到了孩子身上，大男人在工厂上班，隔三差五回来一趟。

和大男人家门挨门的是多年的老邻居，老邻居家有个儿子小名叫老丑，老丑不是人丑，而是性格脾气臭了点，村里一般人都不敢接近他，大姑娘们就更别提了，所以老丑二十大几了也没谈过对象。

大男人经常不在家，老丑一出门就看到了慧珍，尤其无意中看到慧珍撩着衣服给孩子喂奶的时候，老丑的心里就有种别样滋味。

那个夏天，天出奇地热，农村里的人喜欢到房顶上乘凉去，慧珍家的房子和老丑家的房子房连着房，屋顶连着屋顶，远看上去和一家一样。有一天晚上，慧珍夹着草席子抱着孩子顺着梯子爬到了房顶上。

她把席子铺好，奶着孩子躺在了上面，看着满天繁星闪烁，吹着微微一丝凉风，她一手搂着孩子，一手摇着蒲扇，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孩子衔着奶头的小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止了吮动，小嘴微张着，母女俩都睡着了，慧珍的衣服仍然半挽在身上，露出一截身体，她微微侧卧，丰满的身体在夜幕的衬托下，像一副凹凸有致的曲线图。

这个样子被后来上到房顶上的老丑看了个清清楚楚，老丑发痒的心越发像百爪挠心，他的整个身子烧了起来，他环顾四周，他们两家的房顶上只有他们俩，远处房顶上有人，但是只能听到有说话的声音，看不清人影。

老丑放下心来，同时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温度迅速升了起来，整个人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好像身上有股神奇的力量在指引着他，他不顾一切跨过两房之间唯一的界限——低低的房檐，喘着粗气靠近了慧珍……

那个夏天，慧珍成了老丑的女人。

渐渐的就被老丑的家人发现了，大男人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早已嫁到了远乡，老丑的家人虽然觉得这样做不道德，但是他们又管不住老丑，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再说就大男人那个怂样子，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再往后村里的人也都知道了，老丑才不怕这些，他不管不顾地和慧珍在一起，还告诉慧珍不要怕，只要有他在，就没人敢把他们俩怎么样，大不了让大男人滚蛋。

慧珍渐渐地深爱上了老丑，老丑给予她的不仅是精神上的快乐还有更多生活中的日常，他是一条硬朗的男子汉，一个敢作敢当的男人，他能干，头脑灵活，纵然脾气臭了点，但是对她一向轻言细语呵护有加，她感到了满满的安全感。

那天晚上，大男人突然回来了，院子里大门虚掩着，屋里一片漆黑，大男人一边纳闷这娘们没锁大门就睡上了，一边反锁上了门，朝屋子里走去。

刚走到窗前，就听见呼哧带喘的气息声。大男人一愣，还没等完全反应过来便破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老丑光着臂膀，拽住一片破单子挡住下身，从炕上跳了下来。

不过他丝毫没什么害怕，直言不讳地说道：“你也看到了，就这么回事，你不能接受，你就把她让给我，让她到我家去给我做老婆，你要是认了，她名义上还是你老婆，但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就得接受我们俩在一起。”

“这是什么狗屁话，睡了别人的老婆还这么横？倒像他老丑是正牌，他是偷情那个一样。”大男人心里异常悲愤，那一刻他想狠狠地揪住老丑扇他几巴掌，或者拿起切菜刀砍他一家伙，但是他只是想了想，他没有那个胆量，他和老丑是老邻居，打小就知道他的臭脾气，他惹不起他。

大男人两腿一软坐在了自家的凳子上，说是自己家，屋里哪还有他的味道，这时睡在一旁的孩子也被惊醒了，女儿闪着大眼睛看着他，并热热地叫了一声爹，挣扎着想要到他这里来。

大男人心一下子软了，他黑豆一样的眼睛里泪水在打转，他这么多年不容易啊，父母走得早，他攒了多少年血汗钱才娶了这么一个媳妇，他舍不得不要她，她要是把她给了老丑，他这一辈子就彻底完了，成个家谈何容易啊。

大男人在凳子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慧珍躺在床上也不敢睡，她在等待着一场战争，可是大男人什么都没说，更别说动她一个指头了。

临到天明时，大男人走了，到他的工厂里去了，从此以后，大男人回来的次数变少了，偶尔回来看一下女儿，给女儿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对待慧珍需要看慧珍的表情和脸色，她高兴他就多回来一次，她不高兴他就少回来或者不回来。

慧珍和老丑毫不遮人耳目地过到了一起，除了没有结婚证，和正常夫妻没有任何区别，他们一起劳动，一起生活，一起生孩子，慧珍接连又生下了两个女儿，这两个女儿和大女儿完全不一样，活脱脱长了老丑的模样。

大男人渐渐的一次也不回来了，老丑就明目张胆住在她家里，和他媳妇过日子，村里好多的年轻人甚至不知道有他这个角色的存在，大家理所当然认为慧珍和老丑就是两口子。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大男人快要死了，厂里再也不让他继续住在厂里了，通知家属来把他接回家，慧珍犹豫了，她不是犹豫要不要把他接回来，而是一种对这个男人深深的愧疚之感，她第一次感觉到她对不起他，是她让他当了一辈子的乌龟，他人之将死，她能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回家吗？

她连忙招呼上她的大女儿，又找了亲戚帮忙，把男人接到了家里，这时男人已经病重了，回到家也是滴水未进，只躺了三天，便奔了黄泉路。

慧珍在这时候才幡然醒悟，她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受法律保护的夫妻，但她却和外面不合法的男人同床共枕了一辈子，她住着他的家，过着自己见不得人的生活，他是她正牌男人，却被迫住在了厂子里不能回家，直到临死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如今自己也变成了老太婆，回顾往事，那些曾经让她不顾一切的所谓的深情，在此时此刻变得那么稀薄无力和脆弱。

她只想说一句：她对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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