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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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郡主回来了。”

“那个小霸王回来了？”

“她不是失踪三天了吗？”

“听说是掉下山崖被猎户救了。”

“从山崖上掉下去三天就好了？”

“你说要是她残疾了小侯爷是不是就有正当理由退婚了。”

“......”

静安郡主苏妤三天前失踪了，据她的贴身侍女回来禀报是摔下山崖了，众所周知静安郡主有两大爱好：一是这侯府的小侯爷慕云迟，第二便是爬山。众人无法理解一个名门贵女为何喜欢往深山老林你跑，所有的名门贵女中无一人像她那么好动。

慕云迟听着在院子里的下人背地里偷偷聊天。刚刚有那么一刻窃想她要是受伤了就好了，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安静几天了？

很快他便惊醒过来自己怎么可以有如此不堪的想法，虽然讨厌她，虽然不满这桩婚事，但怎可以小人之心诅咒他人，若是受伤落下旧疾该当如何。

“慕云迟”

慕云迟抬头便看到刚刚讨论的主角笑嘻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啊。

“慕云迟，你有没有担心我呀，不用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说罢挥了挥手臂证明自己没事

又来了，每天都是这样自以为是的跟在自己身后，胡乱推测自己的想法。

“哎，慕云迟给你的礼物。”

一个木盒子递到慕云迟面前。

这么多年是变着法的送自己礼物，各地的特色、宫里的赏赐给她的东西也一股脑的送过来，家里已经一堆未拆开的盒子了。

慕云迟接过盒子收了起来。

“待会再打开哦。”

今天居然特地交代待会再看，以前不是迫不及待要求自己打开，一遍又一遍问自己喜欢喜欢的吗？

“静安~”

慕云迟的妹妹慕云汐走进来。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

“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哥可怎么办呀”慕云汐说完这句话便觉自家哥哥的脸冷了三分。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走啦，母亲喊我来叫你们一起去用膳。”

“我跟你说，当时可凶险了，我脚下一滑就摔下去了，然后我胡乱一抓抓到山壁上的藤蔓，然后凭借我......”吧啦吧啦

“天呐，要是我就掉下去了。”

“是吧是吧......”

两个女孩走在前面，苏妤绘声绘色的描述她自己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慕云汐在一旁附和着。

慕云迟心里冷笑慕云汐这个大嘴巴估计下一刻就会把这件事大声宣扬出去，这两人真不愧为闺中密友。

吃饭时，慕夫人一个劲的给苏妤夹菜.

“静安呀，多吃点，这些都是补身体的。”

慕云迟看着她碗里堆成小山的药膳，这一碗下去估计她今晚回去就流鼻血，还傻呵呵的吃。

“静安呀，下个月是不是及笄礼啦。”

“嗯，下月初六。”

“那快了，今天廿三了，还有十三天，等及笄礼过了就可以准备你和云迟的婚事了。”

谈到婚事，慕云迟一顿，发现苏妤正呆呆的望着自己。

这个家不能再呆了，在下月初六到来之前一定要想办法解除婚约或者直接离开。

晚上慕云迟奉慕夫人的命令送苏妤回国公府。

一路上苏妤都趴在窗子上看着马车外，慕云迟不禁奇怪，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平时她不都盯着自己看，还说看不够的吗？

“停车”苏妤突然喊了一声，车夫急忙把车停下。

“等我一会”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跳下车然后买了两串糖葫芦又风风火火的窜了上来。

“慕云迟，你要吗？”

不要，小孩子才爱吃糖葫芦。

“慕云迟，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是自己表现的不够明显还是她太傻了，现在才看出来？

“这样吧，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就答应你取消婚约，你知道的我爹爹和姑母都很宠我，我不开口，这婚约可不好解。”

苏妤母亲去世的早，苏国公从此又没再续弦，独苏妤一个女儿，苏家向来男丁多女孩少，所以苏妤一出生便被所有人宠爱着，况且还有一个在宫里当皇后的姑母，从小简直无法无天。

“那三件？”

“第一件，我俩明天去游船吧，就我们两个人，逃学去，怎么样？”

逃学？这事慕云迟还从来没干过，思索了一下，答应了。

“那明日辰时，东湖见。”

“嗯。”

苏妤见慕云迟答应了，开心极了，至于这么高兴吗？在慕云迟没注意到的时刻自己的脸悄悄红了。

第二日慕云迟到达东湖就看到苏妤在一艘船上探头探脑。

“慕云迟，这里。”

慕云迟一上去，船夫便将船划动了，苏妤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大布袋，掏出各种点心，小吃，居然连酒也买了。

“你买酒干什么？”

“尝尝嘛，你会喝酒吗。”

会，但我不告诉你。

“我从来没喝过，好奇就买了”

喝了两口苏妤就醉了，吵着要摘莲子，然后整艘船都是莲子了。

“你喝醉了，我们回去了。”

“不回去，不回去，我要看星星。”

“看星星明天再看。”

“不要，我就要今天看”说着就耍赖抱着慕云迟的腰不让他走，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这么亲密的接触，似乎眼前这个人虽老是缠着自己，但一直都是规规矩矩与自己保持这适当的肢体接触。

少女的身体软软的，带着好闻的花香，喝了酒的脸红扑扑的，睫毛扑闪扑闪，慕云迟就带着苏妤躺在一堆莲子里，看着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耳畔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带着轻微的温热，慕云迟转过头发现刚刚还在问这问那的人儿已经睡着了，睡着的苏妤还挺安静的，要是一直这么安静好像在一起也挺好。

想法一冒出，慕云迟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这么可能，这可是一直惹祸的静安郡主。

慕云迟背着苏妤走在繁星下，苏妤迷迷糊糊的不怎么梦到了什么嘀咕的说着胡话。

“姓慕的，就知道欺负我，以后可没人给你欺负了。”

慕云迟回去后一晚上没睡好，上课全程在走神，脑子里只听到夫子在念之乎者也一句一句像催眠咒一般，慕云迟睡着了。

睡梦里的他和苏妤成婚了，大红喜烛，芙蓉帐暖，苏妤正要将他扑倒。

“慕云迟，你媳妇来啦！”

慕云迟被吓醒了。

醒来看到苏妤提着一个食盒走过来“这是昨天摘的莲子做的糖水，你尝尝？”

不是很想喝。

“今天大家都有份，这可是我按着御膳房的方法做的。”

“谢谢郡主”刚刚还在起哄的人顿时安静下来乖巧的道谢。

她这是把所有莲子都剥了？慕云迟不禁去看苏妤的手，瞧她的手指纤细如玉，自己肯定没休息好才会想去心疼她，她堂堂一个郡主怎会洗手做羹汤。

慕云迟想的倒也没错大家喝的糖水不是她做的，但慕云迟吃的以前现在都是她亲手做的。

三

“你要我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嗯....给我抱一下！”

“不行。”

“就一下嘛。”

“苏妤，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那不一样，你是我未婚夫。”

慕云迟突然感觉自己被骗了，这人惯会使用伎俩，先是骗出去玩，再上下其手，最后为所欲为。

“苏妤你觉得骗我很好玩吗？”慕云迟很生气的吼道“我真是傻才会相信你！”

“我没有骗你，你别走呀，真的，我！啊！”

“砰”苏妤一下摔倒了地上，然后没声了。

声响太大，慕云迟回头看了一眼无语道“平地你也能跌倒？”

趴在地上的人没有回答。

慕云迟又走近了一点。

“快起来，你好歹是个郡主。”

还是没有声音。

怎么回事？真摔晕了？她什么时候这么弱了？

慕云迟蹲下来观察了一下，正想考虑是不是该叫大夫，突然就见地上的人扑上来，双臂环绕着他的脖子，惊吓的他脸色一下红了。

“放开！”

“我不！”说完两条腿也挂在了慕云迟身上

这下慕云迟真的恼了，三两下把身上的人扒下来，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留苏妤一个人在窃笑。

后面两天慕云迟都没怎么见到苏妤，过着各自正常的生活，书院里也很少碰到。

“慕云迟，这两天都不见静安郡主来找你呢？怎么了你两吵架了？”

不来清净，吵架？不可能，以前这种事发生的多了，她不还是不厌其烦的出现？原来他和她的羁绊一直都是她在努力的维系，两个人之间想解除关系却只要互不打扰即可。

已经两天没来找他了？不怕他跑了？感觉最近的苏妤有点奇怪。

下学后慕云迟堵住了国公府的马车。

“第三件事是什么？”

苏妤一副奸计得逞的笑道“慕云迟，你是不是想我了这两天？”

想你？这么可能？他绝对不会承认他上课时老是忍不住望向女学园这种行为是在想她。

“我只是想早点做完三件事，早点解除婚约，早点不用见到你。”

“怎么？不是说我在骗你吗，怎么还来问？”

“姑且信你一次。”慕云迟见女孩微微一笑，夕阳打在她柔嫩的皮肤上，晚风轻轻吹拂着她的青丝，朱钗上的流苏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苏妤慢慢的慢慢的靠近慕云迟，然后猝不及防的亲了一下他的唇。

慕云迟楞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红晕从脖子爬到了耳根，嘴唇有点发麻，甜甜的香气萦绕在齿间。

“这就是第三件事”说完就躲回到马车上。

“苏妤！”

“哎，在呢，慕云迟，你叫我名字怎么那么好听呀~”

“你！你！你！不想再见到你了！”

“好嘞，这就消失。”说完，一溜烟马车早已不见了，但那得逞的笑声依旧从远处传来。

苏妤笑了好久，都要笑岔气了，突然嘴里一股血腥味袭来,苏妤赶紧拿手帕捂着吐了出来。

“小姐，您的毒发作了？”侍女问道，苏妤擦了擦了嘴角表示自己没事。

苏妤中毒了，是从悬崖上掉下去碰到的，此毒无解，御医也束手无策，只能暂缓毒发，但也最多七天而已。

七天呀，时间这么快就到了？

苏妤靠着马车，无限悲痛涌上来，身后立着的少年是她不敢看又忍不住偷看的心上人，他们马上就要成婚了，可是，她等不到了。

等不到他的拥抱，等不到他的吻，等不到他来娶她，以及与他的未来。

她想这七日的时间总该怜悯她一下，叫她把梦做完。

明日她就要离去，死亡是不是最容易让人难忘和原谅一个人？也许他会记得她，这样也好。

静安，静安，她此一生既不安静也不平安啊。

三

“公子，静安郡主在门口等你。”

“静安？这侯府她不是当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嘛”慕云迟虽诧异但还是走了出去，见一穿着紫色纱裙的女子安安静静的站在马车边。

倒是很少见她穿紫色，平时都是一席红装，应是特地打扮过，朱钗和唇色都是相应的紫，倒显几分妖艳。

“慕云迟，我来给你送退婚书，开不开心？”

真的退婚了？慕云迟不可思议的看着绢布上的白纸黑字，还有皇后和国公府的印章，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内心堵的慌。

“对了，慕云迟，我要去我外祖家了，特地来向你辞别的。”

慕云迟记得苏妤的外祖是江南望族，她以前抱怨过那边女孩多，她们不怎么和善，她不喜欢那边，她以后除了逢年过节都不会过去了。

她为何突然要走？是不想面对自己？

“还要赶路，就先走了啊，慕云迟，再见，不要忘记我啊”

愿你一路平安。

也不知怎么了，慕云迟握着退婚书像烫手的山芋一样，想扔掉，又不能仍。

将退婚书给慕夫人，也不见慕夫人生气，慕云迟诧异母亲不是特别喜欢苏妤吗？难道都是假象？只是和家族里其他人一样看中的是郡主的地位？

苏妤离开已经六天了，按理走水路顺流直下应该快到了，唉，这些天，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丫头。

“哥。”

“怎么了？”

“这是我给静安准备的及笄礼，还没来得及送她就走了，我先放到你这里吧。”

“今天几号了？”

“初五”

原来，明天是她生辰呀，貌似这么多年还从来没给她送过礼物，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她喜欢什么？我也准备一个，一起寄到江南那边去吧。”

“她好像喜欢收集药方。”

药方？这不是自己？

慕云迟想学医这件事只告诉过苏父，但很快就被骂了，慕云迟是苏家长子，以后注定要继承爵位，为官从政，苏父收走了他所有的医书和工具，强烈的命令他。

侯府已不复昔日荣光，家族的未来全压在慕云迟身上。当听国公府欲与他们结秦晋之好，问也没问他的意见立马就答应了。

慕云迟很生气，偏偏有一个小丫头还老是在他面前晃，于是更生气了，连着她讨厌了起来。

苏妤也曾问过他，他为什么不喜欢她，到底讨厌她哪里？也是是讨厌她的无忧无虑，讨厌她的任性妄为，讨厌她被家人宠爱的样子。

那些，都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慕云迟回到房间里，拉出一个大箱子，里面全是这些年她送的礼物，很多没拆。

他一个一个拆开，全是各种疑难杂症的药方，还有稀有的药材，医书，手抄的笔记，她的字很娟秀，倒是和她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最后一个盒子是她前不久送的，慕云迟打开，是一朵稀有灵芝，常生长于悬崖峭壁，所以她去山崖是为了摘这朵灵芝吗？

脑海里闪过很多记忆，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她母亲刚去世，他随家人去吊唁，看到一个小女孩躲在角落里哭。

他给了她两块糖，她还一直哭一直哭，一边哭一边说，静安没有娘亲了，没有人哄静安睡觉了。

小孩子对死亡和离别没有概念，只是本能的很伤心。

慕云迟安慰她道“你别哭了，以后我哄你睡觉”然后，慕云迟哄了老半天，小女孩终于睡了。

两家人忙了半天终于发现两小孩不见了，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发现两人在芭蕉叶下面靠着睡着了。

不知怎么，这段被遗失的记忆冒入慕云迟的脑海。

尾声

“静安郡主去江南了？”

“听说不回来了。”

“你们消息闭塞了吧这是几天前的，听说静安郡主出事了。”

“怎么了？”

“好像是路上遇到劫匪，重伤身亡了。”

“我听说是中了毒。”

“这话可不能乱说。”

“可不是我乱说，今早我出去买菜看见国公府都挂白灯笼了。”

“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

慕云迟听着内心越发不安，怎么可能，前几天她还好好在自己面前，还一起去看了星星，还抱了他，亲了他，还没找她算账呢。

慕云迟牵了一匹马往国公府赶过去，内心焦灼着，她辞别那日白皙的脸浮现在脑海里。

这次不管是她骗他也好，她做到了，他为她着急了，担心了。

他想明白了，他想告诉她，不退婚了，他喜欢她，他以后来哄她睡觉，任她吵任她闹他也不会生气了。

等她笄礼过了就成婚，然后两人去行医云游，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并肩看日升日落。

怎样都好，让他来爱她，不论朝夕。

-End-

文字

纳兰木羲

插图

《两不疑》

音乐

《迟迟》银临

秋分｜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如果我努力成为你喜欢的样子，你会不会喜欢我”

大雪

“晚来风起撼花铃，人在碧山亭”